雲陽與上官斐兩看相厭，決定在對方還沒發現實情，大發雷霆之時搬走，搬到自己的公主府去。她經過揚州的事，認清了事實。自己的公主身份，要什麽沒有？就像上官斐的母親德仁長公主一樣，過得比任何女子都瀟灑，何必和一個男人糾結，弄得身心俱不痛快。

原先隨雲陽出嫁的宮女侍女被上官斐打發了幹凈，只留一個吳嬤嬤在。吳嬤嬤經過數月的觀察，弄明白自己為啥受冷遇了。這兩人，見了面恨不得粘到對方身上，自己是礙他們眼了。所以聽到雲陽要搬離上官府，嚇了一跳。

“公主，你們小兩口是不是鬧別扭了？”原來連荷風苑都不住，現在要跑到另一坊的公主府。

雲陽不語，笑道：“嬤嬤別擔心，我心裏有數。”

因公主府沒住過人，雲陽又喜歡那華麗燦爛的玩意兒，對仆從們的布置不滿意，決定去東市的店裏親自選些玉石屏風擺件。

店主看到公主駕到，外面架子上的東西都不滿意，殷勤道：“公主，我們剛從大食國那邊得到一面光滑的琉璃鏡，人站在外面一照，纖毫畢現，公主要不看一看？”

雲陽忙道好。

一面一人高的琉璃鏡，嵌在檀木櫃裏，人走上前，發現裏面竟走出來一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人，一時眾人驚奇不已。

雲陽很滿意，忙讓人送到公主府去。一時高興，她又在店主的舌燦蓮花之下，買了許多用得上用不上的東西。

看天色不早，雲陽吃不慣上官府的清淡飯菜，便準備在旁邊的酒樓裏用過餐後再回去。

她剛坐好，沁陽公主和兩個女子走了進來。

“雲陽姊姊，好久不見。”沁陽已認定面前的這個雲陽是冒牌貨，大喇喇的一坐，得意道，“今天怎麽有興致出來了？阿斐哥哥剛回來，聽說你就要搬回公主府去。難道是有什麽難言之隱？”

“讓妹妹猜猜，聽說阿斐哥哥被一個叫雪姬的救了，和那雪姬日夜相處了一兩個月，那雪姬長得如仙女下凡，雲陽姊姊怕是要傷心了。”

“雪姬是誰？一個不入流的胡女，還不夠資格讓本公主操心。倒是妹妹，你過了年就十六了，不知找到如意駙馬了沒？”

沁陽被人說中心事，冷哼一聲道：“別得意的太早，看我不揭開你那假嘴臉！”

雲陽與沁陽向不對付，她看對方身後還有兩個女子，一直盯著自己看，道：“妹妹今日來找姊姊的不是，是怕吃虧，提前找人幫忙來了？讓本公主瞧瞧，這是崔家的？”

崔芙蓉拉過崔雲芳的手，坐到雲陽對面，神色裏帶著不容懷疑的篤定：“穆姑娘，別來無恙？”

可對面的“穆姑娘”聽了崔芙蓉意味深長的話，卻驚愕道：“你叫誰？”

“別裝蒜了。”沁陽一臉鄙夷，“你一介賤民，攀上了阿斐哥哥，又冒充公主身份，妄想得榮華富貴，呵，等會兒你就知道……”

“啪！”沁陽滿臉不置信，指著雲陽，“你！你敢打我！”說著，就要還手。

雲陽冷笑道：“阿斐哥哥，阿斐哥哥，這也是你叫的嗎？別以為別人不知道你的小心思。你嫁不成他，還整天肖想著，我即使和離，也輪不到你！”

沁陽掙脫攔她的侍女，上前揪住雲陽的衣服，雲陽擡腳，沁陽不顧頭臉，伸手向雲陽臉上撓去，很快兩人滾到一起。

女人打架，不是拽頭發，就是撕衣服，很快興平帝的兩位金枝玉葉衣鬢零亂。一邊的侍女們拉的拉，扯的扯，都想讓自己主人占便宜，結果也打了起來。

雲陽的護衛聽到響動，沖了上來，同時上樓的還有沁陽的侍衛，兩方虎視眈眈，誰也不服誰。

雲陽憋了這幾個月的氣，終於有了發洩口，在以往，她不是沁陽的對手，可今天，她死了命的抱住沁陽。沁陽呢，她才不怕雲陽，口手並用，又抓又咬。

崔雲芳一見，有些後怕，兩個公主打架，這……如何是好？伶俐點兒的侍從早回上官府報信，崔芙蓉悄悄叫了個侍女去宮裏。

上官斐宿酒醒來，又累又餓，剛扒拉了兩口飯，上官延和道：“公主在外被打了！”

上官斐碗一丟，騎上馬就走。

到了地方，看王皇後、崔貴妃身邊的小黃門都立在門口，上官斐徑直上了樓，打開門一看，屋裏的地板上還殘有水漬，兩位昔日端莊華貴的公主，像炸了毛的公雞，頭發像野人一樣披散著，衣服上劣跡斑斑，大概是剛從地上的水漬裏起來。

雲陽和沁陽看到來人，齊齊把頭扭開。

上官斐走到雲陽跟前，看雲陽臉上幾道紅印，心疼不知何時才消痕，忽看雲陽雙目炯炯，不禁一怔，忽然覺得這個人他好像有些不認識。

昨日的傷心和宿醉的眩暈湧上心頭，他看了沁陽一眼，臉上的抓痕與雲陽不惶多讓，便問雲陽的侍女：“怎麽回事？”

侍女道：“公主好好的，要在這裏用飯。她們幾個，占著人多勢眾，上來就欺負公主！”

“死婢子！亂說什麽！”沁陽怒道，“我要向父皇表明原委！”

上官斐冷道：“公主不顧身份，在眾人面前如潑婦一般，要是讓聖上知道了，只會懲罰公主。何況公主未婚，要是傳到長安的高門裏……”

“哼，本公主豁出去了，這次一定要揭開這賤人的嘴臉！”沁陽望著雲陽惡狠狠地道。

“賤人？”上官斐忽地揚手，一巴掌摑在沁陽臉上，“請公主自重，這樣的話不要亂說。”

“你！”上官斐的一掌可不比雲陽，他常年習武，沁陽只覺頭暈耳鳴，臉都木了，淚水一下子湧出來，以前有多愛上官斐，現在就有多恨，話不擇口道，“奸夫□□，本公主要讓你們好過！”

上官斐立起，一掌又摑了過去：“上官某本不打女人，這是第一次，公主說話前，如不好好想想，上官某將會替聖上教訓公主，直到公主知道怎麽說話為止。”

沁陽挨了心上人兩巴掌，再也支持不住，號陶大哭起來。

雲陽紅腫的臉上擠出絲絲笑意，要把沁陽徹底壓垮，涼涼道：“沁陽想本公主死了，她好嫁你。”

上官斐拉起雲陽，看也不看一邊的人：“管她做什麽，你又瞎想。咱們家去。”

雲陽回頭，雖然知道上官斐說的是另一個人，但無不得意地朝沁陽笑，沁陽止住哭，攔住雲陽道：“你不能走！”

雲陽小鳥依人般地靠在上官斐肩頭，如打了勝仗般望著沁陽，瞇著眼不說話。上官斐擡手，低斥：“走開！”

沁陽這次卻拿定了主意，絲毫不讓。

雙方正在對峙，興平帝身邊的大宦官張有財急急走了進來，看到屋裏眾人，對上官斐一揖，然後對雲陽和沁陽道：“兩位公主，聖上有請。”

畢竟事關皇家體面，興平帝平時用來起臥小憩的勤政殿裏，雲陽和沁陽跪在地上，旁邊王皇後和崔貴妃端坐在皇帝下首。

“你們身為公主，是天下仕女的典範，竟當眾扭打，如潑婦一般，成何體統！”興平帝重重一拍案幾，看著兩個最心疼的女兒，“說吧，怎麽回事？”

“父皇，孩兒有要事相奏。”沁陽跪在地上，挺直腰背，手指雲陽，“這個不是雲陽，她是假冒的！”

這下不止上官斐，所有的人都心頭巨震了一下。

“沁陽，有些話是不能亂說的。”興平帝面色無波，“雲陽是你姊姊，你為何說她是假冒的？”

沁陽道：“還請父皇、皇後娘娘聽一席話。”說著扭身吩咐一邊的的侍女。

一會兒，一個女子低頭進來，朝興平帝磕了幾個頭，跪在一旁。

是秋兒，陸嫣然的丫鬟。

別人不知怎樣，上官斐一看來人，心頭開始巨跳起來。昨日宿醉的後果還殘留在心頭，他一時只覺頭暈目眩，冷汗順著脊背不自主地往下流，手不自覺地握緊，手心裏全是汗水。

只聽秋兒道：“民女從涼州來，跟隨陸姑娘和穆姑娘。穆姑娘原先在靠西市邊的光德坊裏租了一個小院，教我們做香皂過活。後來沒幾天，武威侯做了我們鄰居。他與穆姑娘交好，沒多久，二人就搬走了。陸姑娘對民女說，穆姑娘現在成了公主，嫁給了武威侯，我們都得她的照顧，在西市盤了店面。民女覺得奇怪，不知穆姑娘為何會變成公主。穆姑娘和我們一樣，都是從涼州來。她大哥叫穆至君，原先是都督府的參軍。她原先在涼州賣湯餅，西市那家菠菜湯餅店就是穆姑娘和劉勇大哥合夥開的。不過，自從穆姑娘成了公主，民女就再也沒見過她。後來有一次在街上，民女看到她，穿著華貴……原來她成了公主！”

秋兒朝向雲陽：“雲青姐姐，秋兒也是沒法。我娘從小教我做人要誠實，秋兒只得實話實說。”

說完，秋兒朝雲陽重重磕了三個頭。

一時，眾人的眼光聚焦在雲陽身上。

“你叫秋兒？”雲陽看著眾人，慢慢開口，“今天是本公主第一次見你。不知你這些話從何而來。你說做人要誠實，那你看看，本公主是你的雲青姐姐嗎？”

秋兒擡起頭，只見一道冷傲的目光掃來，帶著天生的威儀和不屑，與溫和的穆雲青判若兩人，趕緊瑟縮地低下了頭。

崔貴妃掃了一眼眾人，朝興平帝柔柔道：“穆姑娘會制香皂？妾身記得四娘，就是岐王世子的少史夫人，剛從涼州回來時，給妾身帶了幾塊香皂，說是一位穆姑娘教她制的。聖上，不如讓四娘過來認認？公主身份貴重，豈容他人假冒？”

興平帝沈吟了一下，點了點頭。

崔芙蓉就在宮外等著，聽到召喚，很快趕到。拜見過聖上、皇後和貴妃後，崔芙蓉道：“四娘在涼州隨父親呆了三年，曾結交了一位叫穆雲青的姑娘。穆姑娘聰明伶俐，四娘很佩服她。涼州的穆氏菠菜湯餅店就是穆姑娘所開，短短一年內就打敗了雄霸涼州的陳氏湯餅。後來，四娘要回長安，剛好穆姑娘也想來長安賣香皂，於是四娘和她們一起來到了長安。穆姑娘找不到門面，於是四娘便把家裏東市的一家店面租與她用。同時來長安的，還有與穆姑娘交好的陸姑娘。陸姑娘現在在西市開了一家美容洗浴用品店。和菠菜湯餅店相鄰。”

說完，崔芙蓉朝興平帝叩首。

“朕記得，當時雲陽和阿斐花了一百金在東市買的香皂？就是崔家的店？”

崔芙蓉點頭。

興平帝又道：“既然你租與她店面，為何經營仍是你家？”

“稟聖上，穆姑娘說她在長安不熟悉，請四娘找人幫她經營，約定分成。四娘看她實在著急，便同意了。”

“那你說的那位穆姑娘呢？”

崔芙蓉輕道：“後來，因為香皂之事，四娘想找穆姑娘說，價格太高，穆姑娘卻說，掙得就是貴人的錢。再後來，等四娘家裏事情平定，卻再也找不到穆姑娘了。”

崔芙蓉並沒有像秋兒那樣，直接說雲陽就是穆雲青，穆雲青假冒公主。她知道最好的是讓聖上承認，到時候將殺人於無形。

“既然二位都提到什麽陸姑娘，把陸姑娘請來。”

陸嫣然正在店裏著急地問詢，秋兒半月前說是回老家，結果昨天她家裏來人找她，說她並沒回家。陸嫣然正在到處找人，驀聽說要進宮，匆匆交待了小桃一番，來不及換衣服就被馬車拉到了皇宮。

一路上，陸嫣然都在忐忑，她一介小民，除了旁邊湯餅店裏的那塊匾額，她從沒與皇宮近距離接觸過，什麽事找到了自己頭上？她想了想，一沒犯法，二沒漏稅，難道是老家有什麽人在皇宮裏發達了？

她正胡思亂想，被人引著進了勤政殿。頭不能擡，只看到前面一雙男子的宮靴，旁邊兩幅女子華麗的衣擺。

陸嫣然規規矩矩地磕過頭，忽聽頭頂一個聲音道：“你可認識此人？”

“秋兒！”陸嫣然大叫，“你怎麽在這兒！我還以為你丟了！”

張有財止住興奮驚愕的陸嫣然，道：“陸姑娘，在座的幾位你可認識？”

陸嫣然擡頭看到雲陽，嚇了一跳，再看一邊的上官斐，心忽地一跳，難道穆雲青冒充公主露餡了？

陸嫣然的神情被眾人看在眼裏。她正思索著怎麽回答，忽聽頭頂一聲喝斥：“陸姑娘，實話實說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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